讲述人:退休职工,离退休党委委员、科学家园第三党支部党员陈童,原科学岛实验中学高级教师
我曾经有一只水瓶,铁壳的,紫色,上有闪亮的磨砂晶块,配以晶亮的铝盖,很漂亮,怎么看怎么舒服。我在岛上工作的头几年,提着它去食堂吃饭,顺便到水房打开水,来来回回,相伴相随,颇为自得。后来渐渐锈蚀,朽坏,早已不在了,但记忆中,依然难以忘怀。
这只水瓶,是我来岛上工作一学期就获得的奖品,而且是教学成果奖,可谓初战告捷,旗开得胜。更值一说的,这教学获奖的课程,不是我所学专业语文,而是“地理”!
1982年春学期开学,我到合肥西郊董铺岛(科学岛)上的中科院合肥分院子弟学校报到上班。分配课程时,让我接初一下的语文。这个顺理成章,我学的就是中文,爽快地应了。虽然学历大学本科,还是恢复高考后的首届毕业生,几十年后被看得很了不得的“七七级”,但我感觉当时没有怎样被人们放在心上,有多大分量。学校当时要来两人,我教语文,单世温老师教外语。报到时分院蔡野处长笑吟吟对我说,学校原来照顾夫妻两地调来的家属女老师多,有的身体还不好,希望来两个男的。这也许是教育处最初考虑要人的唯一要求。当然,男的,正规大学本科毕业,学师范的,年纪又轻,下面的话不用说也明白——服从分配,挑重担,为大家做点需出体力的事,都是理所应当,责无旁贷。好在我们这批人大多在农村摸爬滚打过,专业的,其他的,都不在话下。
于是接了李玉华老师原来教的班。她身体不好,去图书馆了。不久,增补我为学校工会委员,说年轻人,到时分分东西可帮帮手,搞活动有活力。学校老同志说,冬天过年,要到鱼塘拉鱼来分;秋天分院到外地拉橘子回来分也要人去弄。我听了,没负担,反而高兴——拉来了,也有我一份,这在当时可都是稀罕之物,其他单位可能求之不得呢,觉的“合肥分院”真好!
没想到的是,上班一阵子,领导提出新任务:让我接初三地理课!
这一下我有点犯难。地理我还是高考时接触的,大学本科四年,中文系课程虽然学得多,地理却摸都没有摸,现在要来教,还是初三下,三个多月就要去参加中考,压力真的大,难胜任,怕教不好。再说,地理原来有教的老师嘛,现在要撂挑子,给我这个新来乍到的年轻人出难题啊?我从心底里真不愿接。
时任校领导周希仲校长耐心给我解释说明,学校创办不多久,科任教师不全。地理课原来都是理科老师带,因为理科有个“理”字呗,可这个“理”与那个“理”不是一回事啊!那时都是女老师,让她带也就带了,但现在中考要考地理,去复习迎考胜任不了。“你是大学毕业生,年轻,学习能力强,有高考底子,能教好。而且,中考第一年考地理,也不会太难,你把重点让学生掌握了,不会考差的,说不定出成绩,一炮就打响呢!”周校长给我分析得入情入理。同事程正福老师教历史,那时政史语文一个办公室办公,在现在的小学楼东面三楼,也给我鼓励。
我于是教了初三地理课。接了课才知道,这班学生虽不多,但水平参差不齐,分化大。几位好同学学得认真,有带动作用。可几个差生,一窍不通,满不在乎,上课不好好听;原有的地图填图册等等,都是干干净净,没留一点痕迹。
我从第一节课开始,就出奇招,打感情牌,用诗一般的语言,介绍自己在农村十余年,喜欢看地图,掌握地理知识,助力自己恢复高考一举考上大学;如今时过四年,还能走上讲台,带领大家一起复习地理,只要认真跟着老师走,也一定能在中考取胜,实现自己理想的目标。
这样的开场白果然有效,同学们学习的热情调动起来了。特别是毛永菁、陈燕清等几位女生,学习基础好,作业认真,用心进脑,令人心悦;少数同学在课堂上违纪扰乱,也让我烦恼生气,不过,课后找他们谈话教育,动之以情,晓之以理,他们也在慢慢改变。
课堂秩序稳定下来,我又在教学重点提炼、难点突破上下功夫。我当年高考地理知识得益于看地图,今中考第一年考地理,时间又这么急促,考试要点也不外乎一些自然地理的基本知识。四大高原、三大平原,河流、湖泊、山脉,等等。我在教学挂图上、填图册上以醒目色笔标记,反复再现、历练,常看常新,务使印象深刻。对于物产气候等较抽象的难点,则花气力讲明说透,结合填图册相关图表强化记忆。学生们感到这样学,看得见,摸得着,很有效,越来越喜欢这门课了。
中间,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叶大玉老师,让学生做作文,写《我最喜欢的老师》,毛永菁竟然写我了。她再现了我刚上她们地理课时的情形,讲我“身居茅屋”,通过地图“放眼全球,心怀天下”,“我的心灵在碧绿的原野上驰骋,我的神思在深蓝的海洋上遨游;我看到了中国的长城,埃及的金字塔,日本的富士山,台湾的日月潭;面对巴黎,我仿佛感受到起义民众攻占巴士底狱潮水般汹涌向前的气势,环视好望角,我似乎听到船员遭遇灭顶之灾时绝望的呼号……”她们被我这样的讲解深深吸引了。又写我在课堂上,学生认真听讲,回答问题正确流畅时的开心,面对调皮学生生气的样子,也觉得挺可爱。叶老师把这篇文章在办公室读了,大家都开心地笑了。我看了,也开心地笑了。
中考时天挺热,我第一次到合肥五中为学生送考。考时我心忐忑;考完后,学生感觉不错,心里宽慰一点。成绩出来,毛永菁、陈燕清等都达一中分数线了,地理成绩还挺给力,没拖后腿,不禁心中窃喜。放暑假,我回家乡,帮在农村承包责任田的姐姐“双抢”。到开学回校,得一只紫色磨砂铁壳水瓶,说是教学奖。原来这届学生考试成绩、综合评价在合肥市还名列前茅,获奖了。我问,为什么给水瓶呢?此时已担任学校总务主任的程老师淡淡笑道:奖你水瓶,说明你有水平呗!
原来如此啊,我很喜悦:没想到,短短一个学期,我就是有“水平”的人了。并有了天天拎在手上,到食堂去吃饭、打开水的这个凭证,幸甚,幸甚!